【环球时报综合报道】编者的话: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一年多来,持续不断的战火给乌克兰和俄罗斯双方都带来巨大创伤。全球化智库(CCG)副主任高志凯7月中旬赴乌克兰首都基辅调研、考察,他近日向《环球时报》记者讲述在当地的所见所闻,以及和不同领域乌克兰人交流的感触。高志凯希望战争早日结束,希望乌克兰人民能过上和平、和谐、发展、富裕的生活,他表示:“和平并不会轻而易举到来,但是值得付出一切努力去争取”。本文根据高志凯的讲述整理而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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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个小时内,我遇到3次防空警报
由于乌克兰全境都已禁飞,我的整个旅程颇费周折:我不得不先从北京飞到波兰首都华沙,然后从华沙坐火车到波乌边境,最后再从那里换乘前往基辅的火车。我在基辅只待了36个小时,但若加上来回的路程,一共花了4天时间。战争对国际旅行造成的影响可见一斑。
我此行印象最深刻的是,在基辅经历了3次空袭警报。第一次是在第一天正午12时,因为警报很快解除,所以我并没有太在意。第二次是在凌晨4时,黑夜里,警报声突然在四周响起,我赶紧戴上头盔,慌忙跑到酒店地下二层——持续战火已让这里成为“避难所”。这时我才注意到,这家规模不小的酒店当天可能一共也就住了五六个旅客。每个人都不说话,但又很紧张。在这样的气氛中,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从“避难所”出来。
第三次防空警报发生在第二天的中午。当时,我和乌方人员刚在一家餐厅吃过工作午餐,正准备上车离开。突然,警报声再次在整个基辅城上空响起,周围每个人的手机上也响起警报,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轰鸣。很多人从我身边慌张地跑过,街头很快就一个人也看不到了。随行的乌克兰朋友赶紧把我拉进餐厅的地下室,并告诉我:“当防空警报响起时,地面上一切移动的物体都可能成为双方军队攻击的目标。一旦响起防空警报,所有人都要立即去最近的掩体躲避。”据介绍,战争爆发后,乌克兰几乎一切地下空间都被开辟成了地下掩体:城市地铁站成了最大的“防空洞”——受苏联时代影响,乌克兰的地铁站都修得很深,所以相对安全;许多餐厅、办公楼、酒店的地下一层、二层也都被改成了掩体,但大多十分“简陋”,实际上很难保证安全。
尽管我在基辅停留36个小时就遇上3次防空警报,但实际上,俄罗斯军事行动的主要目标并不是基辅。据当地人分析,这段时间内空袭警报比较频繁,主要是因为当时北约峰会正在立陶宛的维尔纽斯召开,俄罗斯试图通过对基辅的空袭表达不满和“秀强硬”。
基辅街头已很难看到成年男子面孔
尽管目前战事主要集中在乌克兰东部一带,但在基辅及其周边战争留下的痕迹无处不在,提醒着人们战火的惨烈。出基辅城向北走,可以看到郊区的路上仍然是“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”,设置了很多路障与铁栅栏,以阻止坦克的行进。我注意到,乌克兰的战备很严格,每一处岗哨都会对过往人员和车辆进行仔细检查,紧张的气氛非常明显。
基辅郊区的很多建筑遭到严重破坏:有的楼房被炸掉了一半,在剖面处还能看到房间里的钢琴、家具,甚至挂在墙上的孩子书包;还有坍塌了一半的购物商场,里面一片狼藉。在战争期间,乌克兰政府大概也没有精力和资源修缮重建这些建筑,又或者他们想把这些留作一种“纪念”,所以这些建筑物就原封不动地保存在那里,让看到这些场景的人都感到十分痛心。
基辅城里的生活要相对平静很多。除了时不时响起的防空警报和每晚的宵禁,人们基本上能继续正常上下班、外出购物和就餐。在基辅的超市和店铺里,除了药品,我并没有观察到特别明显的物资匮乏迹象。物价也算平稳,一些粮食、蔬菜、水果的价格比北京和华沙还要便宜一点,当然进口的东西要贵很多。基辅的大部分餐厅也在正常营业,比如我去的那家餐厅几乎可以用“爆满”来形容。除了防空警报拉响时,街头的民众很少流露出紧张不安的神情,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
不过,在基辅市区,凡是比较重要的机构,建筑外都被沙袋和砖头垒砌成的防御工事严密围住,大门紧紧封闭,并有士兵把守,旁边的马路上也到处可见军车和军人。刚抵达基辅的那天,我第一次在火车站看到了排成长队的救护车,看上去是随时待命,准备接送运抵的伤员。
我很难忘记在基辅街头看到的一张张面孔:有女人,有孩子,有老人,但很少有乌克兰青壮年男性。在基辅,能看到的为数不多的男性就是那些守在防御工事旁的士兵。有一次,一名穿军装的士兵从沙包旁出来,拦住我进行检查。我定睛一看,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,连胡子也没有,脸上红红的,还带着些“婴儿肥”。这张面孔让我感慨万千:是否大部分乌克兰成年男子都已去了前线?
令人唏嘘的乌克兰“去俄化”进程
在此行中,我和乌克兰政府官员、军方人士和普通民众谈及对这场危机前景的看法,他们基本上都怀有和俄罗斯“抵抗到底”的心态。乌克兰政府在一些广场上陈列起在战争中缴获的俄罗斯的坦克、武器,以激发民众士气。不过,大部分乌克兰人,包括军队和政府的人士在内,还是基本上把“胜利”的希望寄托在北约身上。他们喜欢大谈“如果北约批准乌克兰加入,就可以如何”或“如果北约给我们再提供什么武器,就可以怎样”,尽管美国已经明确表态,在战争结束前不会考虑接纳乌克兰加入北约。
还有一些乌克兰人把希望寄托在俄罗斯内部政治变化上。一名乌克兰军方人士对我说:“乌克兰最后取得胜利的关键,或许不在战场上,而在莫斯科。”有人说这种想法非常“天真”,但也暴露出在冲突已经长期化、俄乌双方在战场上僵持不下的大背景下,乌克兰人一种无奈的心情。
在冲突爆发后,乌克兰上上下下“去俄化”的情况越来越明显——尽管这一趋势是从2014年就开始的,但毫无疑问,冲突的爆发加速了这一进程。现在,基辅和其他城市的街头,已很难再看见苏联时代或和俄罗斯相关的雕像。不仅斯大林、朱可夫等苏联政治人物的雕像或纪念碑被拆除,就连俄罗斯作家普希金、苏联作家高尔基等文化人士的雕像也都不见了。在“去俄化”的背景下,乌克兰还在加速修改街道、乡村的名字。
此外,据当地人介绍,乌政府发布的命令实际上禁止了俄语在报刊、广播中的使用,尽管乌克兰境内俄语人口的比例相当可观。这些变化多少让人感到唏嘘,因为对于很多外国人来说,走在街头,你根本分不清楚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长相有什么区别,他们讲的语言又都属于斯拉夫语系,两国的历史文化更是“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”。
乌方很清楚中国在劝和促谈方面的重要性
乌克兰人怎么看待中国的角色?在此行中,我也和不少乌克兰人聊到这个问题。中乌1992年1月4日建交,2011年双方共同宣布建立战略伙伴关系。两国在各领域友好互利,合作发展迅速。
这次基辅之行,我能明显感觉到,乌克兰人现在对中国是一种“错综复杂”的感情。一方面,过去这些年来,美国的媒体和舆论对乌克兰民众的影响非常大。美国舆论想方设法妖魔化俄罗斯的同时,还意图把中国抹黑成“帮凶”。如今,很多乌克兰人几乎全盘接受了美国的叙事,觉得美国是帮助他们获得独立和自由,而中国“在帮俄罗斯”,这显然是对中国真实立场的一种误读。众所周知,中国不是乌克兰危机的制造者,也不是当事方。在乌克兰危机问题上,中方始终站在和平一边,核心立场就是劝和促谈。
但另一方面,很多乌克兰人又对中国有一种期待——他们很清楚中国在劝和促谈方面的重要性,不少人还希望中国能利用同俄罗斯的“密切关系”对莫斯科施加一点影响。甚至有乌克兰政府人士提出建议:“中国能否作为一个‘中间人’的角色接管俄乌双方的战俘?西方和俄罗斯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冰点,没有西方国家能够扮演这一角色,只有中国可能做到‘一手托两家’,帮助双方的战俘获得人道主义对待。”从这位乌克兰政府人士急切的心情可以看出,乌克兰方面对中国在危机中扮演角色的重视。
离开乌克兰时,我一直在想,这是个资源丰富的国家,人民勤劳、善良、聪明、勇敢,只要得到很好的治理,完全可以成为欧亚大陆上的一个富裕国家。而乌克兰的美好未来,首先在于结束当前的危机,尽快恢复和平。
高志凯 口述 白云怡 陈青青 整理